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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未了丨守望的田野

工藤新一 08-11


自从祖父走后,外公的身上总是带着祖父的影子。

祖父是当兵的,没有什么文化,外公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书法家,每逢过年,村里人都会来找外公题联,枪杆子笔杆子,握着的都是对我的爱。

我厌恶练毛笔字,所以很逃避去外公家,也讨厌祖父对我军事化的要求,但祖父拗不过我,所以我跟祖父亲。

母亲跟我讲,外公是严厉的,母亲也曾逃避练习毛笔字而去地里干活,只有大舅继承外公的意志,专心研磨,一直要求到大舅的大儿子,也受过外公的严格。母亲说自己比较后悔,觉得当时的逃避并非明智之举。

后来有了小舅,外公虽然要求他练字,但没有过于严苛,可能是有了大舅的传承吧,对我也少了份严厉。外公身上的文人气,并没有盖住和祖父一样的农民气。外公的拖拉机的地位是能和祖父的推车相抗衡的,初次坐拖拉机就被这凶猛气所折服,并没能比过祖父推车里的温柔。

外公的床头,放着一本《齐民要术》说是他父亲留下的。外公时不时给我讲一下,比如何时种地,何时割麦,怎么看土地脉象……我听后,会教给祖父,来显示自己的厉害。我和祖父一起验证了外公的话……

夜晚的风来到我的身边,寂静安详,也少了当年的热闹,倒是风显凉了。这里人们没有祖父那里的热闹,我常跟着祖父端着饭,跟乡亲们一起在老槐树下吃饭,聊家常……遇到村民们也是热情招呼,或许我不属于这里,乡亲们才觉得没必要吧,这里没有石墨,而是找镇上的机器,这也跟祖父家偏山里有关吧。

太阳依旧东升西落,外公披上衣服,带上镰刀,开上拖拉机,和祖父踏着露水,去地里除草的模样相似。日头照在金灿灿的麦田,像拾起大地留给农民的金子。外公佝偻着背,割着麦,动作如笔锋流转,一撇一捺,确如大地上的人,不比除草的祖父闲,祖父当时还能顾上我,教我认些庄稼,凭借祖父的知识,也能明白外公,这是在跟日头赶时间,好赶着种玉米。草帽遮住了祖父的脸,风吹时,才认出是外公,他终于抬起了身子擦了擦汗,看见了送水的我,他不敢歇息,生怕误了时候。

“麦子,麦子,农民魂,它熟了,要趁早,别误了好时候,到田里种玉米。”外公接过饭,给我讲着他父亲编的顺口溜,手里的筷子成了毛笔,肆意在田里挥洒金灿灿的笔墨。

日头下的影子,一大一小依偎在一起,可以是祖父和我,也可以是我和外公。祖父手心的温度,在我肩上挥之不去,像田里的麦子一茬一茬的生长不断。

我帮着外公一起割麦子,外公总是赶在我前面,和地里除草等我的祖父截然不同,但为我抵御的身影超越了地域,又是那么相同。手里的镰刀不自觉的跟着外公,好像被外公握住手一样,用镰刀刻出笔画,外公手上的伤口,被创口贴包裹着,就像他用衣服为我遮雨,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外公?外公割麦时,爱哼几句小曲,说是解闷,我递给外公,外婆做的饼子,外公跟我讲,他就是被我外婆抓住了胃,才选择相守一生的。可外公也接过了他父亲的田地,选择守护,我知道,城里的大舅有着自己生意,外地上大学的小舅也很少回来,嫁给父亲的母亲,也不会留在这里。我想起祖父,他说地是吃饭养家的根,必须得善待,还叮嘱我,不要糟践粮食。如今祖父的地留给了祖父的四弟打理,不可能指望城里的父亲吧!

现在机器收麦子越来越多,外公家的地小,用不上,买一台机器需要十年丰收。祖父家的地又散,更用不上了。机器贵,坏了不说能不能修好,光费用就不少。用不上也用不起。

这里不像祖父那边,有山,除了种地还能去上山挖些野货,这里只有土地。祖父小时候常遇旱灾与洪灾交替,吃不饱。就会到山上采些野果,掘些野草,甚至抓些虫子。我不清楚外公的情况,他没有讲过,只知道母亲小时候遇到旱灾时,外公紧着他们吃。我见过,那冲垮的学校——两间小屋。一个是小点的是办公室,大点的是教师。如今乡村郑兴,屋前的空地添了些运动设施,跟城里的公园一样。村里的路也修了,加了些路灯,出生在城里的家伙,水土不服在所难免,又能懂些什么呢?

晚上,外公检查我练习的毛笔字后,早早睡去,我在田野里游荡,这里不比祖父家,没有熟悉的伙伴,想起跟着祖父去他兄家串门,有时候到饭点也会留下吃饭,不像这里,我要客客气气的,现也只是跟着母亲,去麦田里看看收成,外公割麦时太快,顾不上估摸收成吧。母亲跟我讲起,她小时候在田里看西瓜,在帐篷里守望着田野,我顿时来了兴趣,可惜外公爱麦子,把西瓜赶走了。这里也没有河,更不上祖父家了,还有祖父家结到房顶的丝瓜,丝瓜炒蛋的味道跑到嘴边,想起和祖父一起种丝瓜和黄瓜,不知道院里的黄瓜还有没有等着我。

丰收时,外公村里,会从镇上请来戏班,庆祝丰收,多是吕剧。祖父那里,都是村民们自己唱梆子,我也能唱上两句。

这时候村民,来不及做饭和吃饭,都是拿麦子做好的煎饼,裹上大葱,蘸上酱,满嘴的葱和酱味,与戏剧的韵味,相融合。

我坐在树下,想起祖父,握着我的手,以树枝为笔,在地上写我的名字。祖父说,自己没啥文化,但好在会写自己的名字……这手心的茧硌的生疼,跟外公握的一样割手。

我在地上乱画,做着能穿越的美梦,手上的树枝仿佛能借大地,开启时空之门。

祖父当过村里的老师,教些孩子们,体术,讲些部队的故事,只可惜这个学没能开下去,暴雨冲垮了学校,没钱重建,便一直荒废了。孩子们也只能去镇上求学。我问外公,为什么不去村里的学校,教字呢?外公摸了摸我的头,那地归谁管啊!农民是靠天靠地吃饭的,会写字吃不饱。在我们那个年代是这样的,你们现在种地,是吃不饱的,有文化才能吃饱……外公看我听不懂,也不再解释了。

我听不惯外公的口语,普通话里夹着鲁言的粗犷,若没见过外公戴着老花眼镜写毛笔字,听他说话,你很难想象,仿佛田里的石头,突兀。我记得过年的时候,外公给乡亲们题联,大舅在一旁研墨,祖父让我也给他带一副,由于口音的不同,外公写错了字,还是大舅发现的,祖父和外公见过一面,是母亲出嫁的时候,这幅对联还留在祖父家的门前,褪色了,也没能让再换上一副,也怪我少来。

天阴了起来,母亲赶忙叫醒熟睡的外公,呼噜声跟祖父有的一拼,外公开上拖拉机,轰轰轰的载上一家人,去地里抢麦子,“麦子,麦子,农民魂”,不能丢啊!人要靠它吃饭呢!

我坐在麦子上,外公怕我掉下,把我搂在驾驶座上,不比抢救时赶时间,我问外公,不快点吗?麦子湿了就不好卖了,外公说,麦子盖上塑料膜了,跟床上雨衣盖上被子似的,不怕雨了。外公又说,麦子不比你城里来的娇贵。月光渐渐拉长了我的影子,落在上了灰的拖拉机上,灯光下,飞舞的尘土如成群的萤火虫群,祖父说萤火虫能指引回家的路。

麦子秃了,玉米绿了,该收玉米了。外公的拖拉机比鸡叫的都早,我朦胧的看见外公披上衣服,带上手套,醒来时,外婆已经熬好米粥,就着外公拌的咸菜,等至晌午外公才回来,是跟祖父一样的泥土味,咸咸的。

下午坐不住的我,去到了外公的田地,依稀能看见母亲说的小棚子,可惜如今麦子玉米轮作紧,容不下西瓜的藤蔓了……祖父捧起井水冰好的西瓜……我帮着外公收起掰落的玉蜀黍,烫手的沉甸甸,草帽遮住了外公的疲惫,汗水浇灌着倒下的玉米杆,为我开路,我也常跟在祖父的烟杆后,前行。外公把手套丢给我,自己默默开辟前路,此刻我进退两难。

午后的风,累了,显得亲近了,我很少跟外公说话,我把水递给外公,拿着玉米秸秆在地上刻画,外公接起我的笔,在黄土地上,刻出我的名字,铿锵有力,与外公单薄的身影,相模糊,字可以写的不漂亮,但自己的名字要写的好。外公坐在秸秆上,没有再劝我练字了,外公还说,名字是父母给的,不能不重视,咱们人啊上对的起天,下对得起地……靠天吃饭,也得靠父母……你还小,有些事是急不得的,就像地里的庄稼,有着生长时期,强求不得。

我坐上外公的拖拉机,响起祖父推车的时对我叮嘱。

外公做的饭比不上祖父,或许是文人拿不管锅铲吧。

今天是祖父的祭日,我除去了他身上的草,理了理他的衣角。

今天是外公的祭日,我掸了掸他身上的灰,擦了擦他的眼镜。

我的名字是父姓加母姓而来的,以佳字串联祖父和外公的姓氏,带着他们的影子。

麦田金浪翻涌时,拖拉机轰鸣声盖过了当年的推车吱呀,外公的名字刻在土地证上,也刻进新时代的垄沟——这片他们用一生守望的田野,终将长出更陌生的庄稼。外公曾说:“地不欺人,新庄稼也懂旧规矩!”

骤雨疾驰,我坐在田垄上,看着农民们,抢劫地里的余麦,面对自然,人终究无法抗拒,今年的暴雨,冲垮了麦田,导致玉米没法种,市场上一斤玉米能换十斤麦子。可往年的干旱,一斤玉米,也换不来十斤麦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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值班审读:吴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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