机关算尽太聪明，弄巧反拙毁前程。
拾阶欲上青云路，谁料黄粱一场空。
莫有财其人，五短身材，大腹便便，细胳膊细腿；一张肉乎乎的饼子脸上，短眉毛小眼睛格外显眼；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片“地中海”发型，中间缺了毛，四周稀稀拉拉。一说话就细声细语、点头哈腰，活脱脱一个社会老油条。
别看他总是一副和蔼可亲、人畜无害的谄媚样子。在我们这个不大不小的社区里，他可是个“名人”。
老莫是七零后，是我们村唯一一个靠读书真正走出大山的人。他考上省立师范大学那年，家里把唯一的一头耕牛卖了，才勉强凑够他的学费。背上行李离开家门那一刻，他暗自发誓，一定要死死抓住这个机会，混出个人样。大学里，他永远是最早进教室的那个。功夫不负有心人，他最终以优异的成绩毕业，当上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。
老莫一直偏爱文科，心底的梦想是当个作家。可现实没给他这个机会。心有不甘的他，后来通过事业单位考试，调离了学校，进了县城一个单位，负责厂里的安全宣传。
凭着斯文的外表和一手好文章，他很快赢得了女领导的青睐。这位女上司的丈夫常年在外跑，生活的空虚寂寞，让她对这个安静内向、又似乎很“善解人意”的年轻下属，生出了别样的心思。
老莫是个明白人，心里跟明镜似的。他对眼前这位微胖、样貌普通却精明干练的女上司，实在没什么好感。但为了自己的前途，他选择了逢场作戏。一个贪恋新鲜，一个图谋前程，两人就这么纠缠在了一起。
那几年，借着女上司的关系，老莫发表了不少文章，还得过几个不大不小的奖，一时风光得很。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？就在他志得意满的时候，关于他俩的风言风语传遍了小县城。女的为了自保，在老莫完全蒙在鼓里的时候，悄悄动用人脉调离了原岗位！
九十年代初，男女作风问题可是能压死人的大事。老莫瞬间成了众矢之的，谩骂、唾弃、白眼像冰雹一样砸过来。体面的工作丢了，做人的尊严也碎了一地。高不成低不就，老莫一直拖到快三十岁，才在亲戚的撮合下，娶了个年纪比他大、性格泼辣强势的女人。
这女人个子高大，比老莫足足高出一个头。在他面前，老莫温顺得像只小绵羊。他是个典型的读书人，手无缚鸡之力，除了能写点东西，没啥别的本事。种种原因，他回不了原单位，只能靠打点零工勉强糊口。这样的日子，没少招来妻子的埋怨和轻视，他在家里的地位可想而知。
不过，老天关上一扇门，有时也会开一扇窗。一次偶然的机会，经朋友介绍，老莫应聘到一家私企做文秘。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多年的艰辛，让他格外珍惜这次机会。在职场里，他待人谦和，说话办事都很有分寸，懂得察言观色。尤其是一篇篇精心打磨、为领导歌功颂德的文章，深得老板赏识。就这样，老莫一步步爬到了中层的位置。事业的成功和经济的好转，让他渐渐在家里挺直了腰杆，说话也有了底气。
老话说“三个女人一台戏”。当一群女人凑在一起，话题总离不开家长里短。有人半开玩笑地对老莫媳妇说：“你家老莫现在可出息了，能挣钱了，这么好的男人，你就不怕他被外头的狐狸精勾走？”老莫媳妇叉着腰，撇着嘴，一脸得意地说道：“我家的经济大权都攥在我手里！钱是什么？男人的命，男人的胆！他敢不要命？心在不在我这儿，我压根儿不在乎，钱在我手里就行！他想玩尽管去玩……要是动了真心，就给我光溜溜滚蛋，老娘不稀罕！要是只图玩玩——那更好，就当他是台赚钱机器，老娘也不吃亏！”
“饱暖”之后，心思活络的老莫，那点深谙世故的念头又浮了上来。他对家里那位强势刻板、精于算计的妻子，越发感到厌倦和无趣。一次偶然的机会，老莫在社交平台上认识了一位单身女性。聊得深了，这个温婉知性、谈吐得体的女人渐渐吸引了他——她容貌姣好，举止大方，更难得的是，那份经历过世事却依然透亮的纯粹。她像一股清泉，无声地浸润着老莫早已干涸的心田。
夜深人静时，老莫总会不自觉地拿起手机，盯着那个熟悉的头像出神。他明知这是在玩火，可就是控制不住想要靠近这份温暖的冲动。为了赢得她的心，老莫使出了多年职场练就的“本事”：每天清晨雷打不动的问候，情意绵绵的小诗，逢年过节的精致礼物。日常的嘘寒问暖，生病时冒雪开车送药，甚至许下了白头偕老的承诺。为了表“忠心”，他还特意把手机密码设成了女人的生日。
一个孤身漂泊、内心渴望温情的女人，终究被老莫这“深情”的攻势打动了。她放下了所有防备，心甘情愿地陷进了他精心编织的温柔陷阱。
然而，感情这东西，从来就不是恒温的。随着关系越来越深，女人的心态也悄然变化。她不再满足于短暂的甜蜜和秘密的约会，她想要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，一个安稳的家。曾经的浓情蜜意渐渐被猜忌和争吵取代。
面对这个为爱痴狂又变得偏执炽烈的女人，老莫心里五味杂陈。他既暗自得意于这毫无保留的爱意，填补了他内心巨大的空洞；又感到深深的恐惧——这失控的爱，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，随时可能摧毁他辛苦半生得来的一切。于是，抽身的念头在他心底悄悄滋生。
老莫表面上依旧温柔体贴、嘘寒问暖，时不时送上些精心挑选的小礼物，在她面前始终维持着一副情深义重、真挚浪漫的模样。然而，在这温情的表象之下，他早已不动声色地开始抽离。工作忙、要加班、陪客户应酬……这些借口成了他百试不爽的挡箭牌。与此同时，他一面给她画着未来的大饼，一面却在手机屏幕那头，和其他女人编织着新的暧昧。
精明的他，在这段关系里始终保持着可怕的清醒，时刻权衡着利弊，编织着一个又一个谎言。他太清楚了，自己绝不可能为了一个毫无背景的女人，舍弃半辈子打拼来的地位和财富。更何况，家里那位强势的妻子一旦闹起来，轻则让他丢掉饭碗，重则让他身败名裂，这后果他根本承受不起。思前想后，纵有几分纠结和不舍，在利益与情感的终极天平上，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。
理由？冠冕堂皇——年纪大了，没激情了，想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热爱的文学创作中去。
多么漂亮的借口啊！
一句轻飘飘的“老了，没精力了”，就想抹掉这些年所有的情意纠缠。
最后，他还挤出几滴眼泪，满脸“真诚”地说对不起她，内心充满了自责和愧疚，希望她能找到真正的幸福。甚至拍着胸脯保证，以后她遇到任何难处，他一定全力以赴帮忙。
看着老莫为了甩掉自己而暴露出的种种姿态，女人心里发出一声冷笑。她用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，轻轻拍了拍老莫那胖乎乎的脸颊，替他拽了拽歪斜的领带。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生日时老莫送她的那枚心形戒指，声音异常柔和：“好，我答应你。毕竟我们好过一场……那你最后再陪我一次，就当好好道个别。”
那一夜，她最后一次为他斟酒。酒杯碰撞的脆响里，他看见她眼底有火在烧——那是他亲手点燃，却再也扑不灭的火。女人看着身边因疲惫沉沉睡去的男人，悄无声息地拿起他的手机，输入了自己的生日——那个他曾经信誓旦旦为表忠心设置的密码。
她曾无数次对老莫说过那句话，不是威胁，而是清醒的宣告。她太聪明，聪明到从不相信什么永恒不变的爱情。她可以接受感情的自然消逝，甚至可以微笑着目送爱人离去——只要对方足够坦荡。可她绝不能容忍欺骗，绝不能容忍虚伪的表演，绝不能容忍自己的真心被当作愚昧可欺的筹码。
她爱的时候，倾尽温柔；可若发现这份爱里掺杂了谎言，她便会毫不犹豫地亲手撕碎它。
老莫忘了她的警告，或者说，他低估了她的烈性。他以为她的温柔是软弱，以为她的包容是纵容。可他错了。当他选择用欺骗来维系这段关系时，就已经亲手点燃了那根引线——而她，不过是让这场毁灭如期而至。
天亮了，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，男人依旧沉睡。女人将手机轻轻放回原处，起身走到窗边，静静望着窗外。她的背影单薄，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决绝。
仅仅一夜之间，他们的暧昧聊天记录、亲密合照，如同燎原之火席卷了整个网络，在短视频平台上疯狂传播，甚至连老莫的工作群也未能幸免。老莫再次成为了小县城家喻户晓的“名人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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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以下内容，是女人引爆网络风暴以后，留给老莫的一封诀别信。）
某年，某月某天
莫先生：
当你看到这些文字，我们大概早已走散。人因不惜而散，心因不真而凉。无论结局如何，感激你曾有的陪伴与照顾。
初识时，你的给予直接而慷慨。如今，事事周全于“面子”，真正兑现的寥寥无几。你智商高，我亦不愚钝。沉默，不过是顾惜那点残存的体面。
曾经的承诺——保险、房子、衣食无忧……你兑现了多少？此刻我独自在外租房，家人忧心安全。你连建议我找个安全些的环境都避而不谈，是怕表态后需要承担吧？你深知我自尊心强，便利用这点，我不提，你便装作不知。
你说“给不了，心中愧疚”。是真不能，还是从未想过？相识时你声称有N万私房钱，两年后给我买保险。两年后保险无着落，转而承诺买房。待我有意置办，你又说钱投进了某公司——先是Nw，后是十多w万。这些钱从何而来？凡有常识者都明白，这不过是精心设计的推脱！将钱投入公司，堵住我提房子的嘴，因为你知道我没钱就难再开口。
你总说自己重情重义，会为我“安排好一切”。情义何在？仅止于口头承诺？
某年为帮我至亲还账，我连你给的购物卡都押上了。若真心疼我，怎会无视我的艰难？你总说在乎我，却不肯为我去动用你的资源或利益。若非有便利途径且不损你核心利益，你未必肯援手。
爱你的人生怕给的不够，敷衍你的人唯恐你要得太多。为应付我，你费尽心机：工资卡在伴侣处？房租、孩子开销需你承担？大型集团十几个月不开支？在她那里“再怎样都有钱”，到我这里就千难万难？年终奖五千，给我两千，三千留着“打点关系”？这话漏洞百出。一年给伴侣十多万无需“打点”，到我这里就需要了？
你或会问：我和你在一起就为钱？那我问你，除了钱，你还能给我什么证明心中有我？名分？家庭？陪伴？若无钱，你伴侣恐怕也难留下。我能接受你净身出户，她能吗？你权衡利弊，舍不得……**我寒心的不是钱，而是你的态度！
这些年我再拮据，可曾张口向你要钱？值得你如此防备？不是我富有，是觉得爱我的人无需我开口。一个男人在女人面前哭穷计较，无非真穷或觉得不值得再付出。若你身边是与你相当或更优秀的女子，恐怕装大方都来不及，哪好意思哭穷？
某年，某月某日
今年环境特殊，我失业至今。为挣生活费，每日做十几个小时手工，腰酸背痛，所得微薄……你让伴侣衣食无忧，对我，却连一句愧疚心疼的话都没有。即便没钱，微小的关怀也能暖心，何况你并非真穷！
四月底房租、至亲生活费、保险、老家开支……压力如山，我仍咬牙为你过生日。钱不多，不够你一天收入，却是我八九天的血汗。我不心疼，因为我爱你。而你，可有一丝诚意真心？我处处体谅，你可曾设身处地为我着想？
我见过你最爱我的样子。从你开始敷衍的那天起，我就懂了。放弃你，我损失不大，不过丢了一个虚情假意的男人；而你，却丢了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女人！你既不缺我，我又何必深情。
某年，某月某日
我推断，你的变化始于某线上兴趣群组成立。那些人的出现，让你不安分的心蠢蠢欲动。三年多来，你“忙”得无一日休息？陪伴少了，画的饼多了，哭穷多了，谎言也多了。这连串变化，你如何解释？
我在意的不是钱，是你的态度。谎言、套路、暧昧……花心是本性，忠诚是选择。别人对你主动是你优秀，你对别人主动便是轻贱！我不怕你喜新厌旧，但请别在觊觎他人的同时，还对我故作深情——这令人作呕。
看看你的通讯录，真正因工作联系的有几人？能称“朋友”的又有几人？莫把平台当本事。捧着你的人，背后未必真当你是回事。
我知道，这本就是不光彩的存在。我也知道，只要我不开口，你不会结束……不是你多舍不得，而是尚未找到比我更廉价、更“合适”的替代品。
这些年，与你相比，我做的或许不多，但已倾尽所有，给了你我能给的最好。知你爱吃饺子，不爱下厨的我也尽力去做。有时为了让你吃饱，我少吃骗说“吃不下了”。而你给我的，只是权衡利弊后，最廉价的部分。感情付出上，你比我更敏锐。我对你几分真心？你对我几分？你比我清楚。
我唯有用对方是否愿意为我付出，来验证是否真心待我。拿真心与我赌，我不会让你输……可你错了，你将我的感情视作交易。你或自认重情重义，实则最爱自己。我一片真心待你，你却处处算计、权衡……可惜你阅人无数，也会有眼无珠。
有句话说得好：如果爱不落实到实际，那就是虚妄。名分、陪伴、物质都给不了，我要那些虚的何用？
让人成长的是经历，让人不再执着的是看透。从未后悔遇见你，只后悔爱上你！愿你所有权衡利弊后的舍弃，能换来你后半生的“圆满”。也愿你拼命算计的一切，百年后还能带走。
最后，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与陪伴。也祝你身边桃花不断，枕边人换了又换。
尾声
老莫被公司火速开除，名声彻底臭了。他蜷缩在租来的小屋里，窗外车水马龙，屋内死寂一片。他一遍遍翻看手机里被疯狂转发的截图，还有那封冰冷的诀别信。那些曾被他视为聪明手段的“周全”与“推脱”，此刻在信纸的控诉下，纤毫毕现，丑陋不堪。
“爱你的人生怕给的不够，敷衍你的人唯恐你要得太多……”信纸在他手中簌簌抖动，像一片沉重的枯叶。
他猛地闭上眼，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出许多年前，那个背着破旧行囊、站在村口山梁上的瘦削青年。清晨的山风带着露水的凉意，吹动他浓密的黑发。他回望炊烟袅袅的村落，望向父母佝偻的身影，眼神清澈而坚定，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——那是靠自己的脊梁和汗水，堂堂正正走出大山、报答爹娘的决心。
那时的风，凛冽，却无比干净。
一滴浑浊的泪，终于砸落在信纸上，洇开了墨迹，也模糊了那个遥远而清晰的自己。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不定，映在他光秃的头顶和浮肿的脸上，像一场无声的嘲讽。
机关算尽太聪明，到头来，算掉的，竟是自己曾视为珍宝的那点真心，和立身于世的那份清白。这世上从无真正的弄巧成拙，所有‘巧’若失去了真心，皆是作茧自缚。
壹点号 ℳঞᩚ南風꧔ꦿ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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