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林大人,吉时已到,要开始了。”尖锐细长的声音响起,直直刺向我的心。我感到有些累,算了吧。“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”,更何况是这一座小的山头,而我又何必做这些挣扎,又有什么用呢?没有用了。
随着令下,密密麻麻的力士冲向这座山头,像蝗虫一样吞噬着山的生机。
朝廷哪里会为这一个小地方派出如此多的力士,那大多都是世世代代信仰山神的百姓。
“嘭!嘭!嘭!”斧尖一点点嵌入古老的巨树,也一点点凿入我的心中。
我站在峭壁之上,能清晰的看到百姓们颤抖的手,和发红的眼眶。 巨树流下的汁液是山神的眼泪。惊慌而逃鸟群是山神的悲鸣。
而我已经不忍在看,只能闭上这双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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望云寨是山神的子民。
寨子里每一个人都是听着山神的故事长大的。
我的名字叫做林守愚,不出意外,我也是从小听山神的故事长大的。
不过我可不信有什么山神,寨子里的其他人人说,是山神庇护他们狩猎,让他们成功平安归来,是山神庇佑庄家丰收,人人都能吃饱肚子。可我对这言论却嗤之以鼻。
我有种众人皆醉而我独醒的感觉。
我认为狩猎成功是因为本事强,庄家丰收是寨子里的人勤劳。
可是每当我这么和大人们说时,他们总是捂住我的嘴然后双手合十说道什么“小孩无知,山神大人莫怪罪,莫怪罪。”
我愤愤不平想和他们争论究竟是谁无知。
寨子里甚至还建了几所山神庙,每年开春,寨子里的人都会去山神庙祈求来年风调雨顺,能有个好收成。
虽然我不信仰山神,但我却喜欢这山神庙。
山神庙建在云屏山山脚,距离寨子它还间隔了大片的庄稼,所以平日去山神庙里祭拜的人很少。
去的人少了,我才能偷那里的贡品来吃。去的人少了,我才能在无家可去时来这里安身。
所以说我从来不信什么山神,如果真的有山神,那么它见到有人吃它的贡品住它的庙,它怎么会不生气呢?不把我赶出去,任由着我混吃混喝的吗?
我爹原先是个教书的,每天念叨些什么“之乎者也,之乎者也的”而我在耳濡目染之下也会了些“之乎者也”
可惜有一年下大雨,家里屋子破了个洞,我爹一个文弱书生,在那一个雨天里得了肺病,不久就死了。而我算是幸运,由于贪玩,反而在山神庙躲了一夜。
寨子里的人念着我爹曾是教书的,对我也是有些照顾。
不过只是有些罢了。
时间长了,风言风语就来了。说我是个灾星,出身时克死娘,现在又克死爹。不过我并不生气,因为我觉得他们说的没什么错,我确实是个灾星。
后来,我就在山神庙后面建了个小房子,藏在竹林后面,不仔细找也看不见。然后又一点一点把我爹生前的书搬到新房子里,然后就这我爹的笔记,慢慢去读。
我爹生前常说“书中自有黄金屋,书中自有颜如玉。”可我快把书翻烂了,也没有看到什么黄金,什么美人。
我只想离开这里,我想干一番大事业,我想去做官。
读书的日子总是是无聊的,寨子的人不来山神庙的时候,我会抱着书,来到庙里,在山神的雕塑旁边读书,也算是有个伴。
我有时候会大声读书,想看看它理不理会我,显然它好像不喜欢我的书,没一点反应。
所以我说我不信山神。如果真的有山神,听我日日念叨这书,也应该听烦了,出来打我一顿才是。
一个人生活的日子平淡又无趣,一日过一日。
我想走了,想离开寨子,离开山神庙。
所以我在自认为将书读完后,就拿着在山攒下的碎银子和各种名贵的药材,一路卖一路到了县里参加春闱,然后又入京参加科举。
可惜啊,可惜。
我以为我书读完了,就能在这科举上拔得头筹,一举夺魁。现在想想不过是井底之蛙,痴人说梦罢了。
科举结束后,我被分到了工部。最开始是一个小官,后来可能是因为我比较勤奋,办事利索,渐渐升级到了工笔员外郎。
我是勤勤恳恳的干着,日子也就那么的过着,也还算平静。
直到有一天灾厄来了,皇帝突然要求长生,还招集大片的奇珍异士。
从此日子就苦了起来,要什么月魄石,血灵芝,百鸟涎。这,这,哪里是能找的到的呢?
大臣中凡是心系国家的,没有谁不向上劝阻的,可这哪里又劝的住呢?皇命难违,皇命难违啊!违命的可都是血溅当场。
无奈啊,无奈。各丞各向都难办到的事哪里轮到我一个小小的员外郎说的上话。
我只能拿着圣旨带着护队一片一片的砍,直到我的家乡,这个我五年没有回来的地方。
云屏山依旧很美,但在怎么美也抗不了皇命。
山神啊,如果你真的有灵,就请救救我们。
所以说,我不信山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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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帝越发荒诞,宦官当权,国库亏损,百姓民不聊生。没有人受得了,终于有人选择了反抗。
最开始的就是靠山的百姓们。
他们的信仰被毁了,他们敬爱的山神发怒了。
只是在云屏山被砍光的第二年寨子收成就大大下降,别说吃饱,交税都叫不起了,而在第三年云屏山就发生了大山洪。
我见过那山洪,我站在高璧上,我看着它淹没了我的小破屋,淹没了山神庙,淹没了庄稼,淹没了村庄。
我不忍心继续看了,我终于相信有山神了。山神发怒了,不然它不会如此对待爱戴它的子民。
这场反抗长达三年之久。
期间我辞了官,在各地游走。大地满目疮痍,百姓民不聊生。壮年人都被抓去当了冰,家家户户都充满着凝重。
我选择加入叛军,我的手臂上也带上了黄色的缎带,这是叛军的标志。
我加入镇国老将军的孙子萧彻的队伍,他年少有为,武力高强。
我当时担任一只小队的主帅,曾与他有过几面之缘。
当他带着各路队伍直逼皇宫,砍了那老皇帝的头颅时,我正替他守在京城外,断了敌人前进的路,让他断了后顾之忧。
最终,这天下终是换了个姓,改姓了萧。
新帝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大臣们商议振国之策,最后选择效仿汉高祖刘邦,卸甲归田,释奴为民来恢复民生。
就这样又过了十年,天下终于有点欣欣向荣的样子。我也从一个小外员,变成一位皇帝的心腹,也算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。
不过我依旧有个心事。
我向皇帝提了辞呈回了家乡。
这里依旧很荒凉。
山神啊,山神,我来赎罪了。
我散尽家财,收留了附近流民,盖新房子,买树苗,组织大家一起重新种树,一点一点重建云屏山。就这样一建建了三十年。
三十年后的我已经走向暮年,在临死前,我对我膝下的子孙后代提了个要求要一直守着云屏山。
还有要将我的尸首埋葬在云屏山脚下新建的山神庙旁。
墓碑无字,只在竹林间立着一块墓碑,上面是我亲手刻的“还林于山,还魂于山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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